在欧式石墙边阅读澳门：圣保罗大教堂遗址

从议事亭前地出发，跟随人流，石阶在脚下缓缓展开，天空宛如海风扬起的风帆。抬头望去，一座孤零零的石墙矗立在云雾缭绕、绿树成荫之中——这就是澳门最具标志性的地标：大三巴牌坊遗址。它的存在如同一本被烈火焚烧的厚重书籍，却依然引人入胜，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读下去。

大三巴牌坊遗址实际上是“大三巴牌坊”的一部分。这座教堂最初名为“圣母堂”（Mater Dei），与毗邻的圣保罗书院共同构成耶稣会建筑群，建于1602年至1640年间。而圣保罗书院则由耶稣会传教士亚历山德罗·瓦利尼亚诺于1594年创立。教堂和学院与附近的炮台山共同构成了澳门“城中城”的视觉中心，见证了宗教和知识在这座港口城市的早期传播。

这座建筑群曾饱经风霜：17世纪时曾多次遭遇火灾，其中最严重的当属1835年台风之夜的大火，整座教堂几乎被夷为平地，只剩下我们今天看到的正面和长长的石阶。从下方的广场拾级而上，共有68级花岗岩台阶；每一步都仿佛在穿越一段被烈焰阻断的历史。

近距离观察，教堂正面高25.5米，宽约23米，采用巴洛克-风格主义风格设计，分为五层。底层由柱子和拱门支撑，中间层设有壁龛和圣像，上层则逐渐收窄。石面上的细节丰富多彩：耶稣会徽章“IHS”、葡萄牙船只、菊花和莲花、神话和圣经场景，以及两侧的中国式石狮——东西方意象交织于同一块花岗岩之上，宛如一幅17世纪全球化的拼图。

许多游客慕名而来，在第三层中央寻找一处“独特的景观”：圣母玛利亚脚踏七头龙（或“七头蛇”）的浮雕，旁边镌刻着象征“圣母践踏恶龙”的中文铭文。据说，这种将《启示录》中的意象与东方文化元素融合的创作，受到了参与雕刻的日本基督教工匠和当地艺术家的影响，使得圣保罗遗址的视觉语言格外包容多元。

放眼更广阔的视野，大三巴牌坊遗址并非孤立的景点。它是“澳门历史城区”的一部分，该区域包含二十余座历史建筑，并于2005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理由显而易见：这片区域充分展现了中葡文化的长期交融、互动与共存。换言之，大三巴牌坊遗址不仅仅是一堵美丽的墙，更是城市记忆、贸易路线、宗教、科学和语言交流的交汇点。

在牌坊的正面之后，是上世纪90年代修复工程中建成的“圣艺及地穴博物馆”。1990年至1995年间的考古发掘和加固工作，整理并展示了地下地基、地穴以及出土文物。在凉爽的地穴中，您可以感受到曾经在此庇护的宗教团体和信徒们的身影，仿佛置身于历史之中，与历史对话。

对于喜欢对比的旅行者来说，千万不要错过附近的那茶寺（建于1888年）。一边是葡萄牙教堂遗址，另一边是一座小巧的中国寺庙，两者紧挨着，仿佛将“澳门”一分为二又重新连接起来，在同一视线范围内讲述着两个不同的故事。如果您继续向上攀登炮台山，俯瞰城市屋顶和大海，您就会更好地理解为什么宗教、军事和贸易在这里交织在一起。

我尤其喜欢在清晨游览，那时游客较少，可以慢慢欣赏石刻。海风吹散云层，光影在石面上移动，如同翻动书页。从下层开始：中央拱门上刻着“圣母玛利亚”（MATER DEI），两侧是IHS的标志。抬头仰望，圣依纳爵和圣方济·沙勿略的雕像映入眼帘，想象着他们的门徒远渡重洋来到这座城市，学习中文，翻译圣经，并用这“视觉教理问答”与当地社群交流。然后，漫步于狮子、菊花和船只之间——你会发现，这面墙正是耶稣会传教策略的缩影：用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语言进行传教。

如果将圣保罗大教堂遗址视为一本“石书”，它讲述的远不止宗教故事。这所学院是东亚最早的西式高等教育机构之一，培养了从语言学到天文学和地理学等各个领域的杰出人才。1762年，耶稣会士被葡萄牙当局驱逐后，学院关闭，一场大火将整座建筑夷为平地，只剩下外墙的残骸。所幸，世界遗产的保护和这座城市的保护意识，使得这“书页”得以重见天日。

实用贴士：拍照时，建议选择清晨或黄昏，此时逆光能使石雕更具立体感。不要只从正面拍摄，可以移步左侧的草坡或右侧的小巷，寻找更美的视角。参观结束后，您可以前往爱情巷和娄九故居，然后再返回议事亭前地。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历史，建议您将炮台山和博物馆也纳入行程，以便在脑海中形成更清晰的“城堡”轮廓。如果与长辈同行，虽然台阶不陡，但建议在底部稍作休息后再继续攀登；雨天台阶可能湿滑，建议穿着防滑鞋。

离开时回头望去，云层后方的立面光影交错，美不胜收。我常常想，或许应该用一个更人性化的名字来代替“大三巴牌坊遗址”：它是一座包容异域的城门，既能让远道而来的人进入，也能让本地人走出。也许这就是它成为澳门象征的真正原因——不仅仅是因为它美丽，更是因为它提醒我们，这座城市诞生于相遇之中。

作者：Heinrich8588 | 2025年9月20日